独家对话贾樟柯:我只有一个事情是需要控制的,就是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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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轮值毒叔
诸葛奇谭·谭飞
谭飞:听说你来了,我们好多文艺青年,男女青年都来了,我想到当年台湾的外省人想见侯孝贤的感觉,就是确实好像贾导在文艺青年中是特别有分量,但是现在你两年多前离开了北京,表面上是躲雾霾,是不是还要躲其它的东西。
贾樟柯:主要是陪妈妈,陪我妈。另外一方面,搬到老家生活特别规律,因为在北京确实是事情特别多,应酬也特别多,然后搬回老家之后,作息很规律,早上八九点钟起床,上午都处理公司的事。
谭飞:公司也搬回家了?
贾樟柯:没有,公司还在北京跟上海,就是网络工作嘛,有时候电话会议,然后处理一些信件,然后中午吃完饭睡个午觉,2点半左右到天黑,是我写作时间跟阅读时间,晚上是见朋友的时间,反正周而复始就是这样。
谭飞:但是你说是躲雾霾,实际上我知道山西的雾霾更严重。
贾樟柯:没有,可不是,这是误解!好很多,山西几年前,一个是煤也基本停了,主要是焦化厂都取消了,所以空气变得比北京好很多。
谭飞:比北京好。
贾樟柯:好很多,因为我们在村子里面,绿化得很好。
聊
平遥国际电影展
谭飞:10月份在平遥搞国际电影展,也是在汾阳一直工作的一个结果,一直在筹划这个事,怎么想到要做这么一个国际电影展?
贾樟柯:做平遥国际电影展是因为一直想在老家做一个国际电影展,然后我们也做了一些选址,也原来想在汾阳做,因为汾阳我们在建一个艺术中心,也在建一个影院,然后后来平遥就知道我们想做国际电影展,就邀请我们说要不要去平遥看看,然后去平遥之后发现,就是几个东西,条件特别好。第一个是交通,因为平遥地处北京跟西安中间,有高铁经过,从北京到平遥,跟从西安到平遥都是三个小时的高铁,然后平遥离太原机场也就一个小时车程,这个是它的一个交通的便利。还有一个呢,平遥的基础设施特别好,就是住宿啊,它有大量的民宿、青年旅馆,这样的话一些年轻人来,可以很低成本的生活,呆在那,你看我们那个村子也有一个四星酒店。
谭飞:村子还有四星级酒店。
贾樟柯:对,它是一个4A级旅游区.
谭飞:那挺厉害。
贾樟柯:它那边就是民宿特别多,青年旅馆特别多,星级酒店当然也有。另外一个,就是它有一个能给我们使用的场地,是在古城里面,它是原来的柴油机厂,有很多车间,那些车间就是改造成电影宫之后,我们初期是六个厅,有一个1500座的露天,我觉得那个电影宫很重要,因为它可以很集中的,包括活动、住宿、论坛、放映、票务、基础服务,都在一个园区里面,就是电影节氛围会比较集中。
谭飞:首届的平遥国际电影展它的更多的取向和风格,是倾向于哪一种?
贾樟柯:我们在策展阶段定下来,首先是以非西方电影为主,非西方电影就是,欧美电影当然也有邀请,但是最主要最大量的是非西方电影。
谭飞:亚洲电影。
贾樟柯:亚洲、非洲、南美、东欧这些影片,这些实际上是电影创意特别强的,比如说有匈牙利、捷克,然后中亚的一些电影,这些电影区域每年有很多有创意的杰出的电影,但是市场上介绍的比较少,观众也比较不了解,我们希望重点做这一块。另外一个是年轻导演,就是年轻导演的作品,主要是这两个定位。还有一个就是,每年会做一个大型的回顾展,做学术梳理,今年做梅尔维尔,他一生拍了13部影片,我们会放映他的10部影片,几乎囊括了他的全部的作品。
聊
在清朝
谭飞:有人也说贾导是玩地缘的高手,什么叫玩地缘的高手,就是你特别会在所谓的非中心化的地缘感,能找到你的一个兴趣点。
贾樟柯:还有这种总结。
谭飞:在距首都那么多公里外,找到你的一个,汾阳一直是你自己的艺术地缘的中心。当然你说这个平遥,我觉得有意思的是你是所谓的非主流的,不像是全世界商业电影主流的一个,其他的侧面,你找到了。包括你拍的《时间去哪儿了》,金砖五国,其实都不是现在所谓世界主流的电影中心,但你在里面感觉就是找到了你的兴趣点,那个片子一会儿问。先问问我自己感兴趣的,我最感兴趣的还是想问《在清朝》的事,因为你这事宣布了好几次,一直都没拍。我想知道是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你自己内心还在纠结,还是说好多东西还不具备,或者说因为演员,因为资金肯定没问题的,按现在的号召力,到底是什么原因,还有它会什么时候拍?
贾樟柯:《在清朝》,到今年是六年了,筹划了六年,其实从第一年的时候,我们完成了剧本,主创都组合好,包括像监制杜琪峰,动作指导程小东,就我们组合好,我们都看了景,看完景之后就准备制作了,就开始美术设计,然后服装设计,都开始要做,包括兵器都开始打了,在这个过程里面,就是我的同事给我从,因为我让我的同事从海外给我收集一些晚清的资料,因为我手头有一些,但是量不是很大,然后我让我同事主要是从国外,我说你们大量给我找吧,因为晚清有个特点,就是已经有很多影像图片资料了,很多传教士、外国人。
谭飞:拍了很多照片。
贾樟柯:那些照片拿到手之后就完全颠覆了我对晚清的想象认识,因为我觉得,其实我们都没有在晚清生活过,都是从文字来理解,文字的资料收集我们做了很多,但是当你拿到这个非常直观的这些照片之后,我觉得就是从视觉的一个想象上来说,就纠正了我一个误区。我觉得好像过去我们想象的清朝,差不多就是张彻的电影跟李翰祥电影里面的清朝,我们在视觉上,比如说辫子这个东西,那如果我没有去分析这些照片,阅读这些照片,我肯定也是以为是一条大辫子,每个人都是一条大辫子,当你看晚期的那个照片里面,百分之七八十人的辫子是很草率的,就是髻着头发垂下来,它就算一个辫子。
谭飞:其实没那么严格。
贾樟柯:没那么严格,也不是都很粗壮,因为每个人的身体条件。
谭飞:他如果脱发呢。
贾樟柯:也有脱发,也有很稀疏的,我看一组照片全是那种小揪揪在后面,这也算辫子吗?那当然是变辫子了,他生活在那个时代嘛,所以我一下觉得好像这个,我一下觉得必须停,因为我觉得如果这种拍下去,我觉得剧本写得非常好,人见人爱,我拿剧本,就是剧本我觉得非常好,但是从这个晚清真实的一个社会面貌来说,我觉得应该停下来,我应该慢慢做功课,那一停就是六年,六年里面包括,慢慢的从一条辫子,发展到比如说我们对时空的想象,那究竟距离感是什么?我看有一个传教士,他从太原坐马车去汾阳,就去我老家,他记录这段旅途,太原到汾阳开车,我印象里最慢的是我小时候,没有高速公路的时候,三个小时,但是你看他的描述就跟闯江湖一样是很漫长的路途,所以就是一两百公里,对古人来说,它的那个空间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谭飞:一天两天。
贾樟柯:对,是路上他一路的见闻,可以写很厚的,就是我觉得这种时空感,所有的东西它怎么在一个武侠片里面,重新塑造古代的时空,那这个也是给我很大的震动,所以就完全在做这些功课。那也包括,因为我故事是从1900年开始的,里面有我的老家是基督教跟天主教发达的地方,晚清就包括天主教,是第一批国籍主教,就是梵蒂冈任命的,第一批国籍主教就包括汾阳的主教,就是在宗教里面,这个历史非常的早,那我就看到,后来我就看到里面有一个人物是一个传教士,然后我就写的也是他非常有宗教精神,在那个乱局里面也很矛盾纠结,当然我写他是一个年轻人,后来我突然有一天看到了司徒雷登的回忆录,司徒雷登在杭州,他是一个传教士家庭,他里面有一段话对我印象特别大,他说他青年时代非常想离开中国,他觉得自己好痛苦,他觉得无论在欧洲还是在美国,科技正在蓬勃的发展,它处在一个。
谭飞:往上走的。
贾樟柯:就是新东西,就是变革,就是新的发明蓬勃的时候,他觉得是一个充满吸引力的时代,我为什么要在一个点油灯的地方呆着,美国已经满街都是汽车跟电灯了,这边还点油灯,那我觉得。
谭飞:有点中世纪的落后。
贾樟柯:我突然觉得是啊,我写这个人物,我写他是个传教士,但我忘了他其实也是个年轻人,年轻人对新鲜东西有向往,就像司徒雷登一样,他一直想回美国,他不想在中国待着,他并不是我们想象的,在电影里看到那种。
谭飞:非常爱中国。
贾樟柯:有传教士也有宗教精神那种,我觉得就慢慢来吧,我觉得《在清朝》是一个需要很长时间的。电影嘛,我觉得就两种,一种就是它需要闪电般的灵感,你捕捉到就去拍,我拍了很多这样的电影,包括《小武》《三峡好人》《天注定》都是这样子,但有一种电影,像我早期的《站台》也是慢慢炖的,《站台》我大二就写出剧本来了,那我也是事隔五年,2000年才能拍嘛。
谭飞:所以其实你心里一直觉得,那个时空和那个年代人的距离,你没完全捕捉清楚。
贾樟柯:我捕捉到了,但是你要把它落实到一个叙事里面,它需要一些时间。
谭飞:需要一些再消化或者说再来走。
贾樟柯:当然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你要酝酿捕捉这个过程,但我另外一方面,就是闪电般的灵感还会有啊,所以中间你看拍了。
谭飞:拍其他的。
贾樟柯:就拍了《山河故人》,拍了《天注定》。
三峡好人
时我非常愤怒
谭飞:其实我记得11年前,在北大百年讲堂《三峡好人》的首映,你在台上说了一番话我还记得,当时给我的感觉,因为我也在场,我就觉得说贾导是不会拍商业电影的,因为你当时是正好处在《三峡好人》跟《满城尽带黄金甲》的一个档期之争嘛,就是这个电影院需要“黄金”还是需要“好人”,那个时候吵得很厉害,那你现在回头看11年前发生的事,你觉得是不是也挺好玩的,你现在要拍商业电影,那个时候给我感觉是说你肯定不会。
贾樟柯:我没有反对商业片,我一直喜欢商业电影。
谭飞:但是那时候给我的感觉是说,是不是你就一直想,有点在为文艺电影做殉道,当然后面我看了你很多访谈,包括你说其实你最早拍《小武》都挺偶然的,原来是想我就直接拍商业电影了,只不过突然,就跟你说的灵感喷发了,《小武》我先拍着,拍着结果一条路走了不归路,就全是拍那个。那么11年后,其实现在市场也有变化,原来说的“黄金”跟“好人”之争,到今天我们看到,像《冈仁波齐》《二十二》也有它的空间了,你觉得你看这11年中国电影市场的一个变化,你是一个什么感受?
贾樟柯:我觉得这11年回顾,从《三峡好人》到现在,《三峡好人》可能大家都忽略了一点,就是说《三峡好人》的时候,我确实很愤怒,大家其实忽略了一点,就是不太明白我当时为什么那么愤怒,其实并不是冲着《满城尽带黄金甲》这部影片,而是《满城尽带黄金甲》,张伟平作为一个制片人,他们跟当时是刚刚有这个数码院线,数码院线呢就是数码拷贝,我觉得数码拷贝成本非常低,因为当时如果你不走数码院线的话,你就得印胶片的拷贝,一个胶片拷贝当时1万多块钱,最便宜的也得八九千块钱,这个发行成本非常高,所以数码院线这个建立起来之后,我觉得是特别好一个事情,因为降低了成本,特别是从低成本电影来说,它是很好的一个支持,因为你印一个的数码拷贝也就几百块钱,那对于非商业性的电影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支持,当时都是数码跟胶片混合发行,那我们的发行人就去跟数码院线去谈,当然我们也想进入数码院线嘛,数码院线跟我们讲,说跟《满城尽带黄金甲》签了一个排他协议,一下触怒了我,我觉得这个太过分了,太霸道了,你知道吗?就是说这个东西你说你是市场行为,说你的电影我们不看好,我们不愿意发,我觉得可以理解,那人家也要经营嘛,但是是用一个合约的形式,来排斥同一个档期其他所有的影片,我觉得这种垄断,这种霸道,是最为我讨厌的,我觉得他妈的是有毛病,牛逼什么呀,有病吗不是!
谭飞:就算是全球化资本主义时代,也应该完全杜绝这种武断,垄断。
贾樟柯:我觉得就是太肆无忌惮了。比如说你说,对不起,你这电影我们不看好,我们就不愿意发,我也接受。说签了合约是排他的,我觉得这个就太太肆无忌惮了。我觉得当时是你会感觉到,一种非常大的不公正,怎么会这样做事情?连掩饰都不掩饰,就是有一种人他自大到了,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情况。我觉得这个世界不能有为所欲为的人,得有一些制止这种,为所欲为的这个性格的人。
文艺电影崛起
是合理的
谭飞:那么到现在其实,您当时算是比较早呼吁,比如说文艺电影应该有它空间的一个艺术家,但是现在我刚才也举了例子。就比如说今年我们看到有一些,所谓原来心目中小众的电影也开始上亿了,甚至说完全出乎大家意料,你认为这个是因为观众的结构变化,还是说有其他的原因。
贾樟柯:它一定是合理。我觉得两方面,一方面就是我们一直在呼吁影院分流嘛,就是细化嘛,确实中国过去所有电影挤在同样一个空间里面,它是不合理的,它造成了观众很难找到这种电影,这种电影也很难找到观众。那这几年我觉得相对来说,就是空间是大了一点,就是渠道开放了一些,但那一定得有渠道开放,没有渠道开放,观众也培养不起来。另外一方面确实观众也相对理性了,有一些基础的艺术电影的观众,这个数量在增长,那我在发行《山河故人》的时候,我就觉得不错,像《山河故人》,三年前3400多万。
谭飞:到现在也要上亿了。
贾樟柯:我觉得蛮好的这个成绩。
谭飞:觉得这次一个变化,其实是一个必然。
贾樟柯:其实必然就是也有欣赏习惯,就是很多观众看了几年之后呢,能接受这种影片,也是看选择也比较多了,过去只看单一,过去消费都比较非理性,就现在就跟吃东西一样,过去可能只吃肉,现在觉得也就肉吃多了,要不吃点黄瓜,我觉得是双方,没有渠道的这种开放也做不成。像我们去年一起发起艺术电影联盟,这个运营一年多了,也是其中一种努力,包括很多这种电影节,大大小小电影节也在培养观众,这些它都是一种合力。
谭飞:因为在你的作品中,我自己比较喜欢《三峡好人》,特别一开始那个长镜头,在船上的那种。
贾樟柯:你比如说到长镜头,我最近发现中国观众现在变得喜欢长镜头了。
谭飞:喜欢长镜头了。
贾樟柯:就是你看一个长镜头。
谭飞:《芳华》也有一个几分钟到底的长镜头。
贾樟柯:对,你要这种东西十年前观众可能受不了,但是现在有很多观众很享受长镜头,我觉得他能体验到长镜头那种完整时空,特别是完整时空里带来的戏剧的连续性,演员表演的这种准确感。
谭飞:之间的化学反应。
贾樟柯:我觉得都是进步。
天注定
我最满意
谭飞:而且就跟现在人,比如说他看一个做北京烤鸭。师傅就要从端出来开始,我再吃,我觉得特好,不要开始切好了再给我端上来,那个我不相信,所以这个里面其实也说到一个导演的的风格。我自己认为导演是一个就是很准确的人,就说你要有一个文艺调性。你是想得很清楚我要什么,呈现什么感觉,这个可能比很多我们这个所谓当下的拍文艺的导演,是可能是要高一个台阶的,所以我会觉得有时候看你的东西就是觉得说你想表达什么,比如说《三峡好人》里面,一个移民纪念碑像火箭一样飞走了,其实你没说任何话,但谁都知道你要干嘛。当然由此产生也有另一个说法,就是说导演你的文本的时候其实是有缺憾的,但因为你是一个文采和口才都非常好的人,你又通过各种方式把你文本的一些缺陷给弥补了,所以就造成你的作品的解读就是多向性的,很多人会认为他的这个作品还包含了他自己的表达本身,你怎么看这个说法?
贾樟柯:我不太明白这个是什么说法,电影它相对是直观的东西,有的东西跟没有的东西,但是这里面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我拍电影不会太满,就是因为我以前就是这个中国传统美学里有一句话,大概原话我忘了,就是这个作品话不要讲得太满,留三分空,那这留三分空是什么意思呢?这三分空它就是观众想象的余地,那因为留了观众想象的余地,那观众他就会觉得这个文本本身含义会非常多。确实我每部影片我话不会说尽的,有时候演员看我的剧本会觉得,导演你这个对白好像怎么没有点睛之笔,没有那个金句。我说确实不需要金句,对,那个氛围最重要。
谭飞:还是隐喻和双关其实也挺多的。
贾樟柯:我特别讨厌电影里面有隐喻、象征。
谭飞:那个我刚才说的,那个移民塔像火箭一样飞走。
贾樟柯:我觉得它是我的一个想象,就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个东西,我就觉得它那个构造,它很不稳定,像一个飞船一样,我说它没准哪天飞走了,然后我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既然我想到它可能飞走,我就做一个就让它飞走,因为我可能在我这个脑子里面,有一部分超现实主义的这个思维方法。我也不排斥这些东西,我不会觉得在一个很现实、很真实的一个氛围的电影里面,不可以融入到超现实的部分,对我来说那也是现实,因为它让我产生了这样的想象,这个想象我把它捕捉到,那有时候确实是你会有各种各样,你比如说我看那个远处的要拆迁的楼,就是在《三峡好人》的时候,我不由得就想到走钢丝,就一直在想那个走钢丝,那可能有的导演就想一想就算了,我自己是想到了,要不我把它拍出来,其实没有太多隐喻。
谭飞:但是可能有时候文本你呈现的时候,很多评论人或者。
贾樟柯:当然评论是评论家的自由嘛。他可以去读解各种各样的。
谭飞:那么其实再回到就是您从《三峡好人》往下走,比如《二十四城记》,然后到这个《天注定》到《山河故人》,那么《山河故人》其实就已经开始偏向于有点这个,就可能商业结构更多嘛?或者商业的感受更多。当然其实我特别想问就是《天注定》没上映是不是你这几年比较遗憾的一个事。因为我们知道它拿了标的,拿了标但是没在国内放。
贾樟柯:其实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拍了19年电影,我确实觉得《天注定》是我最好的电影,我最满意的电影,就自己最满意的电影没有上映有点遗憾。
谭飞:而且有些片段在国内流传,但是后来都被给删掉了,但是那些片段传出来我觉得已经够震撼了,当时我也在看一本余华的《第七天》,我觉得两者说的有点相似,就是可能觉得你一直想坚持的说,我们这个时代跑得太快,但是不要忘掉那些撞倒的人。
贾樟柯:其实因为当时确实,你看到的这个突发的社会事件比较多,然后整个社会也都在谈论这些事情了,我也在关注这些事情。其实很简单,《天注定》如果,我看那些事件我在写天注定时候,我一直在想加缪的一句话,原话我记不得,他大概意思就是说什么是犯罪,大部分犯罪是犯罪者对社会的不公缺少耐心。我很欣赏这句话,因为我觉得对于拍电影、写作来说,那你是一个艺术的角度,我们重要的是去理解这些人,那他是一个罪犯,他是可能是一个突发事件的一个犯罪分子,但实际上你用一种艺术的方法去理解他的时候,它是必要的,你不理解他,他一定有他的原因嘛。因为我可能太喜欢加缪了,我对他那句话印象很深刻,我就觉得确实需要拍一部电影就是,因为你看到背后很多都是不公,是吧?我觉得他说得非常好,因为我们对社会的不公太缺乏耐心,所以潜在的意思就是说,可能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是那个人,可以是那个罪犯,只是我们比较有耐心而已。
赵涛
让我刮目相看
谭飞:这个确实,那我特别想问,就是因为很多人可能也感兴趣,因为当然排除这个赵涛,是你太太,就是为什么你总想用赵涛,因为当然我们也知道赵涛长了一张特别中国的脸,特别中国还有其他原因吗?因为你的所有电影都是。
贾樟柯:简单,就是演得好,我确实非常欣赏她的表演,就是其实我跟赵涛的合作是分为两个阶段,我觉得从《三峡好人》之前,从《站台》到《三峡好人》这几部,是比较密集的合作。就两年一部,每一部都一起工作,然后那个时候我觉得角色,基本上她就是那个人,因为我写的都是中国的北方女性,而且都是县城,大同,中型城市,小型城市工业区,当然她有很多天性里面,她有很多表演能力,包括她的形体的方法,这个都很好,但基本上就是写完就觉得应该是她,她很合适。《三峡好人》之后,实际上我们就没怎么合作,你看之后《二十四城记》》就演了一天,那个《海上传奇》是个纪录片,也是在上海晃了晃。处在不合作的状态,因为我也没有再拍故事片,主体上都是纪录片在拍。然后她呢,这个阶段就主要拍了两部戏,一个是英国的《万层浪》,一个是意大利的《我是丽》。那意大利的《我是丽》呢,她拿了意大利电影金像奖最佳女演员,等于是意大利的影后嘛,拿了之后我觉得,因为我没看嘛,那个时候我没过那部电影,我说哟,我觉得她演的很好,但是我真没想到她在意大利(获奖),意大利表演传统是没话说的,优秀女演员非常多。
谭飞:就在一个闷片里面能演出味道。
贾樟柯:我觉得她就是,没多想,反正就是祝贺嘛开心,然后一直到拍《天注定》,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就我觉得她确实是个表演艺术家,就她完整的工作方法,她对剧本的分析,还有她在银幕上的呈现,就是我觉得放在全世界,她跟任何一个女演员比,她是不差的,然后我记得我剧本刚写完,就她说导演我们讨论一下剧本,之前我们也讨论剧本,之前合作都是我在讲,然后我们再聊,我讲完我为什么想拍这个人物?是怎么回事?然后她就开始提问,她第一个问题就是,希望我能够把涉及她的每一场的时间标明,那比如说她在等张嘉译,这个是上午,因为剧本只写日景,她说我在这个高速的休息站等张嘉译,那这个是上午9点还是11点?还是下午2点?你这个日景具体是几点?我不太理解,我说这很重要吗?她说很重要。那你要告诉我,我好准备,她说其实人都有这种动物性,如果是早上9点,可能我要设计这个人,可能上午精力非常充沛,刚起床,如果你设计是下午1点,我有可能刚吃午饭,困,然后就是你告诉我,你想象的这是几点?我才能准备我的身体,然后把那个状态给你,然后我们就一场一场地理这种时间线,我觉得理的过程对我有帮助,反正对导演是很有帮助,因为我大部分工作的时候都是在现场来指导表演,我之前不过脑筋的,我工作有个特点,我在现场都不拿剧本,因为我都自己写的全明白,然后怎么调度、怎么分镜头、怎么表演,我都不过脑筋,因为我要进入到那个现场,第一时间捕捉那个现场的氛围,我来工作,所以她这么一讲,我觉得确实是,那究竟是几点?那她这么一讲,确实我马上明白该怎么指导表演,然后包括她写的人物小传,还有一个包括她台词的进步,因为她过去是舞蹈演员,没有经过台词训练,然后这几年没有合作,之后她一直在学习,她在中央戏剧学院请了一个台词老师,学了两年,那整个我觉得就是,就开始了我们合作的第二个阶段,就从《天注定》到《山河故人》,然后马上拍的《江湖儿女》也是她。
谭飞:《江湖儿女》。
贾樟柯:对,而且确实也是,《天注定》之后她的国际声誉也非常高,之前确实是贾樟柯电影的女主角,现在很多人认识她不认识我。
谭飞:赵涛电影的男导演。
贾樟柯:对,会说这是什么什么的导演,赵涛演的这种。
谭飞:你其实觉得这个过程你自己也蛮欣喜的,你也看到一个人的成长,或者说你跟她共同在成长。
贾樟柯:我觉得她就是,确实她的生活经验、对世俗生活的了解、对人情世故的把握,比其他一些女演员要突出很多,她很懂人是怎么回事,就是在一个情境里面,作为那个角色,她应该怎么反应。
谭飞:就很准确
贾樟柯:很准确,而且我觉得还有一个就是,你比如说有一天她跟我说,说导演,为什么我最近看了几部电影、几部电视剧,为什么现在的演员都扯着喊?扯着嗓子演,都在吼。
谭飞:话剧腔。
贾樟柯:已经不是话剧腔了,就是全在吼,就是好像只有吼着演才有戏,我说你确实说得挺对的,然后她跟我讲,她也是对近期表演,她总会跟我交流,她说最近就是大家都在比谁会演,拼命地在演,说她觉得其实那是不会演的一个表现,老怕观众觉得自己不会演。
谭飞:就老想炫耀自己的专业技能。
贾樟柯:对。
对
做成事情有兴趣
谭飞:那再说到就是因为,最近对导演的称谓也有一个变化,很多人我看业内人士也叫导演叫电影事业家,但我其实听着有点儿,稍微替导演担心,因为一个导演其实,我看你现在又是评委,又是“柯首映”的发起人,又开了两家公司,同时一大堆电影节是评委,这么多杂事,然后又叫电影事业家了,因为你现在是创造力最旺盛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这事儿太多了一点?
贾樟柯:恰恰好吧,因为我也不太愿意去做超出负荷的事情,我既然能做这么多事,就说明它恰恰是我能承受的一个范围之内的,就是可能人们不太理解,觉得每个事情他都事必躬亲,你像我们“柯首映”,“柯首映”我们运营一年多了,到现在它基本有很稳定的观众群体,“柯首映”在筹备的时候确实费了一些功夫就是,包括最主要是片源的选择,包括融资,你那么一个我们所有的影片都要买回来,然后几十个人在维护这个平台,那确实在融资跟初创阶段是要辛苦的,但是你要相信团队,这个过程也是培养团队,我已经有差不多八个月没去过“柯首映”了,他们团队做得很好,它不需要我了,我觉得中国缺一个短片平台,那正好当时自媒体微信公众号起来,我觉得这个媒体很好,又适合短片,10分钟20分钟手机上看一下,培养一个短片的习惯,那花费几个月时间把它建立起来,建立起来我的工作就结束了,那团队在工作,我是非常信任团队的,就是大家可能不太理解的是那种不信任团队的人,因为觉得你可能每天盯。
谭飞:而且一般导演都会觉得说,你肯定谁都不信,你只信自己。
贾樟柯:不会,我非常信任团队。
谭飞:结果你还是特别放权,是吧?
贾樟柯:特别放权,我八个月没去过那边了,你像平遥电影展也是,就是谈好、规划好,把马可·穆勒主席请来做策划,有他在关我什么事,他比我专业多了,就他们去弄了,我对控制事情一点欲望都没有,我对做成一件事情有兴趣,所以耗费精力是控制事情,就我不是要控制事情的人,这个东西做起来那么多股东,然后大家有专业的管理团队,那人家去做就好了。所以你看我去年、今年做这么多事,那更主要对我来说,我每天两点半到天黑,我就稳稳地写作,我去年写了三个剧本,然后还编了一本书,马上要出版《贾想Ⅱ》,我觉得这个工作量,来大家比一比,谁一年写三个剧本了,就所以都不太了解的,也确实你就是不了解,觉得这么多事情可能特别的分心,但是如果你信任团队,不是控制欲很强,说什么都得跟我汇报,什么都得我批示,那还是有时间的,我经常开玩笑,我说我无非是把逛夜店的时间用在工作上。
谭飞:那实际上在电影事业家贾樟柯、导演贾樟柯、或者商人贾樟柯这三个title中,你觉得你唯一还只是导演贾樟柯,其他的身份只是说,你用这个来说点事儿、来做点事儿。
贾樟柯:做事情很重要就是,你有能力、有资源、有机会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就为什么不做?你看我们“柯首映”刚做的时候,刚做的时候让我去做演讲,就是因为要融资嘛,就是路演嘛,然后我就去做了,有很多我们的朋友就不理解,说贾樟柯你跑去做那个干嘛,你们跟一帮投资投行的人,我要做这件事,那我做完了,那这个平台就起来了,它就深受大家喜爱,因为平台它是有价值的、有意义的,多好,每星期一部短片。
谭飞:刚才听你提到下一部叫《江湖儿女》,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能说的,当然没到宣传期我知道,大概介绍。
贾樟柯:《江湖儿女》我们刚做完一个非常繁杂的试片,因为我整个影片是从2001年然后一直拍到现在,就是赵涛跟廖凡演一对恋人,那个故事就是分分合合,就是两个人最后都没有,一直到到40多岁都没有进入到家庭,就是这么一个故事。
谭飞:是什么时候开机?
贾樟柯:11月正式开机,我们做了一个多月的测试,因为我们会综合五六种,就是拍摄方法包括主体上是胶片,也有高清、也有DV,就是呈现不同的年代感,然后试片前天刚做完。
聚焦
二胎话题
谭飞:再谈到现在这个《时间去哪儿了》,我刚才也提到就是,我觉得贾导特擅长不叫地缘政治,你是对地缘的一种思考,是去中心化的,因为你特别不愿意反映中心的东西,所以这个所谓的金砖五国,当然其实现在还不算世界的中心,如果是拿资本主义来衡量它,当然全球资本主义时代,你原来过去的很多电影是不仅反映全球资本主义对中国的冲击,还反映本身中国这个国家的独特性。所以说能震撼人也是因为所有人觉得这个人就是我,或者这个人就是我旁边的,《小武》就是我旁边那哥们儿,所以让人觉得很感动,但是这个片子是不是稍微有点儿任务的色彩?因为带着金砖五国感觉,你怎么把这种任务感变成了你自己能够划进你自己作品体系的一个东西?
贾樟柯:这个片子确实是因为今年是金砖领导人会议在中国举行,然后金砖国家电影节在中国举办,这个金砖国家电影节它是每年一届,每年一届就是今年哪个国家是主席国,就在哪个国家办,去年印度是主席国,就在印度办,今年中国是主席国,就在中国办,明年是在南非,所以它是五个国家轮流的。所以到去年秋天的时候,这个金砖国家电影节就在成都办嘛,就找我说我们今年要办这个电影节,要不要请五国导演,就我们想发起一个五国导演一起来合拍影片的计划,做一个合拍片,因为过去五国的电影合作太少了。
谭飞:对。
贾樟柯:我一定很兴奋,因为就像你刚才说的,实际上从我的角度,长期地看电影,在这个电影行业里面工作,实际上当代电影里面最具活力的国家包括这五国的很多国家,巴西电影真的是没话说,每年有很多好的作品,印度也是,俄罗斯就不用说了,就大家可能在电影工业上参差不齐,但是在电影创意上,那绝对是大国、强国,那我觉得而且是,我们对欧美电影确实是比较熟知,大量的媒体、年轻人的兴趣都在欧美电影上,但是这些国家它既是电影创意大国,同时又是大家不太了解,我觉得一起做一部影片,让人们能够有机会看一下其他四国的影片,我觉得是挺好的一个启示吧,就它会开拓观众一种思路、视野,那你比如说我看这一次这个金砖五国的影片,我看那个印度的电影《孟买迷雾》,因为我们是特意选了不同的这个导演,不同的导演、不同类型的,你看《孟买迷雾》那导演在印度是一个很好的商业片导演,然后好几部作品也都拿了印度年度的观众大奖,那我看那个《孟买迷雾》的时候,我觉得就很亲切,为什么呢?因为我们过去对印度的想象都是神神怪怪的,然后印度教那种、神汉那种,那你看他们的日常之后,我觉得这个故事放在浦东、放到武汉、放到北京、广州,一样成立,其实人类的生活确实是非常相似,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经验、很好的启发,就我这边西河星汇就跟欢喜传媒我们决定我们来做,当然整个决定做的时候就是,我们整个是公司化运作,从导演的选择、主题的确定、剧本的选择,全部是这样做,所以金砖国家电影节它作为一个倡议者,这个提议我们拍这个影片之后,那我觉得整个就进入到一个非常正常的制作流程里面,一个创作创意过程里面。
谭飞:所以其实导演过去更多是独唱团,现在也可以参与一些合唱,只要你认为有价值。
贾樟柯:我容易老合唱,我之前参与过,你比如说韩国全州电影节刚刚建立,第一年的三人三色,它是每年请三个导演,那年是我,还有一个英国导演,还有蔡明亮,我们三个每人30分钟拍了一部影片,后来我们是那个,我也参加过瑞士的一个计划,那包括那个《纽约我爱你》也邀请过我,当时是因为跟哪个电影冲突了,没去,就包括前年香港电影节的三部短片合集,《美好合一2016》,我也参与,我拍了《营生》嘛,我一直喜欢跟同仁互动,因为这个电影它属于一种同仁互动的影片,有点像古人的那种同题创作,就我们今天大家都写一首诗是月亮,都写一首诗是秋天,就很有意思的一种好朋友,同仁之间的这种···
谭飞:但你并没有把它的任务感看得太重,还是觉得自己首先是发自内心有兴趣,对那种异质文化的交流、互动?
贾樟柯:没有兴趣,我不会做这件事情。
谭飞:当然我看到选择的主题都是人类比较永恒的主题,主题的选择是你自己定的还是大家定?
贾樟柯:大的主题就《时间去哪儿了》是大家一起商量,因为我们就是开始e-mail工作,包括开一些策划会,我们组成了一个团队,那五个国家我们同题做一个什么样的,因为我一直觉得我们是有共同点的,因为这五个国家都是快速发展中国家嘛,发展中国家这种发展速度带来的这种个人生活的影响一定是有相似之处,那我们曾经有过很多创意,比如说我们想过拍火车,就五个国家都拍自己,这故事都发生在铁路上,都发生在火车车厢里, 比如说就是这样的创意有很多,那后来其中一个创意就《时间去哪儿了》提给大家,没有想到其他四国导演非常热烈,特别喜欢。我记得那个俄罗斯导演给我写了很长一篇e-mail,他说他喜欢这个创意,它比火车好很多,他觉得确实对他来说,他觉得就一听这个题目,他能反思自己的生活,然后其他几个国家都很热烈,最后我们就决定拍《时间去哪儿了》,因为电影它同时也是一个时空艺术,处理时间方面都比较感兴趣,那确定了这个大主题之后,就是每个人就从不同的角度,去写自己的故事来制作,那我作为监制来说,在具体每个导演的剧本创意上···
谭飞:不会过多干预。
贾樟柯:就基本上不发表什么意见,因为都是特别优秀的导演,其实他们都是,你看沃尔特·塞勒斯是《中央车站》的导演,我怎么监制他,他好好拍就行了。我自己的主题是我自己特别想拍的,因为那个时候正好是二胎政策刚放开,然后我们朋友聚会、聊天,差不多有一段时间这个话题说着说着就拐到这个话题了,然后互相开玩笑,你要不要生个老二给你家孩子。
谭飞:特别大的公共话题。
贾樟柯:特别大的公共话题,而且我觉得很幽默,因为大家说的时候,就你能看到一群人到了生育的临界点,有人说我觉得我再生一个。
谭飞:我不行了
贾樟柯:连孩子都抱不动,太累了,不想受二遍苦了,有的说就算账算钱,用尿不湿一块得多少钱,他还很幽默,很有意思,但同时我觉得它某种程度上也释放了人们的这个生命力,真的再有个小孩,可能生活会确实是有非常大的变化。
谭飞:对。
贾樟柯:然后其实我是对那个年龄段特别感兴趣就是,努把力生还能生,但是你稍微再过一两年,可能确实就有点年龄大了,那个临界点人的那种选择,我觉得它跟时间有关系,但写着写着呢,我剧本写了一个多月,写着写着我觉得,故事发展到另外一个主题,时间这个东西对大多数夫妻来说,它有一种削弱情感的作用,大家老夫老妻了,就也很麻木了,然后情感、激情也不在了。
谭飞:是。
贾樟柯:确实写着写着变成在这样一个婚姻状态里面,因为要想再生一个,他们开始关注自己的情感,可能之前都不关注,开始停下来关注一下我们现在怎么这么疏远,然后开始焕发出那种激情。
谭飞:你说得特别准确,对情感的捕捉,因为其实像我这样年龄也会有类似的心路历程,就是当我跟我太太谈到生二胎时候,我们真的会反思我们的关系是否亲密到足够让二胎的孩子出来能享受到父爱跟母爱完整的,是吧?其实也是一个对家庭的一个润滑吧,好多人会真的是有一个新的想法。
贾樟柯:对。
只有电影
我会控制
谭飞:所以其实导演一直还是持之以恒地坚持你该坚持的东西,没有有一朝变过,当然可能外界也有很多误读,会认为导演长袖善舞,因为情商非常高嘛,同时游走在文艺与商业之间,因为你看马可·穆勒你也请得来,就是冯小刚、杜琪峰都跟你是很好的关系,就是好像一般在文艺导演中比较少见这样的一个才能,你怎么看待这样的一种东西?其实当然你也讲,你最终目标是成事儿,而不是说我在乎这个到底怎么分呢?你们会觉得是什么样?你觉得就是文艺跟商业,或者说所谓世俗认为的,它到底的这个界限是不是一个错误的一个结果?
贾樟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嘛,对吧,就是很自然的,有这些朋友做事情大家来帮忙,我觉得没有去经营什么,对就是我经常举一个例,比如说我跟北野武的合作,我们从《站台》合作到现在,包括新的《江湖儿女》。
谭飞:他也投你的戏。
贾樟柯:也是投资人,就我们17年间我们见面不超过10次,就见面基本上也都在电影节,匆匆忙忙
谭飞:就点头之交
贾樟柯:是点头之交,但是我们共事共17年,这就是我的朋友圈,不是每天跟老爷子去夜店喝酒了,请他去汾阳喝一顿,没有,但是我们能17年在一起工作,你像我跟上影跟任总,我一直跟上影合作,其实跟上影合作最主要是跟任总合作,上影它是抽象的嘛,具体来说是某个人嘛,我跟任总我们从2004年的《世界》一直合作到现在,《江湖儿女》他也是第一出品方投资人,我们也没有来来往往、吃吃喝喝。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俩坐在一起谁也不说话,然后那个任总说小贾,我也是个害羞的人,你也是个害羞的人,咱俩坐一起得找点儿话说,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工作十几年,可能跟大家想的不太一样,以为每天勾肩搭背、同吃同行,没有。
谭飞:所以其实导演的《时间去哪儿了》还是在坚守,在写该写的东西,拍该拍的电影?
贾樟柯:我觉得我有充裕的创作时间,也有充裕的写作时间,也有充裕的跟朋友互动的时间。我在老家生活,经常有朋友去,我们就一起去吃个饭,然后聊,就我说的,如果一个人控制欲不是那么强,你就可以做很多事情,如果你控制欲很强的话,你只能做一件事情。对于我所做的一切来说,我觉得我只有一个事情是需要控制的,就是电影就是拍摄,那是我要事必躬亲,从一个小的道具到一件衣服的这个款式样式,到一个手机是不是符合那个年代,到一个发型,到演员临开拍之前的妆面,我都会亲自去检查,那是我应该投入所有的精力去控制一件事情,去把控的一件事情,其他的商业的事情、平台的事情、公司的事情,都放给别人去做,我不去控制那些事情。
谭飞:所以其实你的影迷应该听完会放心,就是他们可能会有些焦虑。
贾樟柯:而且我觉得确实作为一个自由工作者来说,我们拥有的时间不算少,就看你把这些时间是怎么分配的。
谭飞:对。
贾樟柯:因为有时候我看有的导演说我这个电影筹备了什么九年怎么吃苦耐劳,其实我很了解他,我觉得他大量的时间在喝酒,在陪老板唱歌,这九年他基本没干活,但是外界会觉得好勤奋的一个导演。
谭飞:九年磨一剑,是吧?
贾樟柯:九年、十年的。就我每天在磨剑。
谭飞:好,那我们《江湖儿女》明年就能看到?
贾樟柯:明年,应该下半年。
谭飞:大概是个多大当量的电影?
贾樟柯:你说当量是指?
谭飞:指的是投资额包括
贾樟柯:投资现在我们算下来5000多万。
谭飞:是一个偏文艺类型的还是偏商业类型的?
贾樟柯:类型上算是犯罪电影,讲一对男女嘛,女的因为男的入狱出狱之后的故事,跨度蛮大的。
谭飞:行,也希望早日看到《江湖儿女》,我个人更希望是早日听到《在清朝》开机的消息。
贾樟柯:不远了,我觉得该拍了。
谭飞:好,谢谢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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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于东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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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味毒叔》第176次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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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味毒叔》出品人、总编辑谭飞
执行总编辑曹思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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